第四一回趁昼眠窃起轻薄意忆前欢翻生缠绵思
话说这一年来,那沈谢二人关系虽然生出了几番波澜,然其衡情酌理,都不肯因此伤了情谊,故而如今也算渐渐恢复如初了,外人看来,便仍是好友知己;可彼此心中却都明白,知与不知终究是两回事,如此朋友来往尚得勉力维持,远非是昔日那般能泰然谈笑。又逢新政初行,正是劳忙时候,二人除政事上偶有交接外,平日也甚少一处闲游,不免各自暗暗萌兴出思念之意来。
转眼又是夏秋之交,沈元鹤终于落得一点清闲,执书卷到小院的藤阴下乘凉;或因白昼还是炎热,又或因身子乏累不爽,才只读了几行,便觉意绪昏昏,伏在桌上睡去了。谢灏循着下人指引,来至小院,所见的正是此景:元鹤将左臂枕在头下,右臂则稍稍外伸,手中还把着书册,脸侧向这边,正好教谢灏望见他阖闭着的双眼。不巧此处藤蔓有一点空隙,教日光漏落一丝下来,正照在元鹤眉心处,金光烁烁,使得他面相雅贵庄严,仿佛脱凡的仙客;谢灏不禁看得迷了,本不敢妄动,只是又见他教日光耀得眼皮微动,生怕扰他睡眠,于是趋前两步到了身前,将那光挡住了。
元鹤睡去,自然不知他如何动作,反而似有微笑貌,大抵是梦见甚么美事。谢灏借着这机会,略略俯身,凝看他容貌。良久,他擡起一只手来去迫近元鹤,先是以指尖虚悬空中,点他眉眼,又颤颤着下垂两分,轻轻用指腹抚他侧颊;手掌全然不尝用力,唯恐惊动了他,惹得嗔怪。谢灏想道:若严真每读书小睡时,我即相守于侧,岂不正如寻常夫妻一般么?真如此,则所谓瑶宫玉庭,亦不羡耳。思及此,则浅浅展笑。
手复而又向下两分,将将要落在元鹤唇角,他心如擂鼓,虽仍是怕他醒觉,却禁不住冒出些唐突他的意思来;这感觉教他惶促:往日虽总生些痴念妄想,要长久与元鹤形影相从,因是殷殷捧着一颗真心呈在那人眼前,却从来不想轻薄于他——唯独那日教鬼迷了心窍,才强抱住他,开甚么“沈腰”的顽笑,果真教元鹤生气,甚至一度冷淡了自己,故到今日已期年有余,再不曾做得甚么出格之事。然不知为何,他始终不肯忘却彼时情形,每每想起,便觉面臊耳热,于是梦中时有与元鹤亲密情状,姑且聊慰清风良夜而孤身独卧的寂寥之情。
眼下元鹤酣眠,抚摸于他也不曾稍动,若是自己轻轻碰他唇吻,他也未必会醒来罢?谢灏盯着眼前人半晌,终于壮起十二分胆子,深深低头下去,几乎将二人的脸贴在一处,彼此呼吸相感。可是即要触到元鹤嘴唇时,却又生出怯意,不敢那般了;然虽退开稍许,却不愿罢休,转而望望元鹤眉眼,心中忽地一动,便想去亲他眉间,即那方才教日光点照之处。正要亲得了时,谢灏忽听见身后一声呼唤,惊得他差些站立不稳,扰动了元鹤;好在他及时扶住桌沿,才不致倾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