簌棠观察着他的神色。
他似乎想明白了什么,薄唇抿成一条线,眸中情绪越发冷淡。
下一瞬,数道更强的冰之阵生于他周身,他轻呵一声:“你在怀疑我?”
“认得?”簌棠没否认,也没什么好否认的。
他既然能怀疑她,她怎么不能怀疑他了?
冰刃中藏着浓浓森冷的气息,瞬然袭来。
招式并未留情,他掀起眼皮看她,狭长眼中酝酿着浓重的情绪,幽深不见底。
“疾阳查出袅袅有异,似是仙族细作。她指认,一切由你授意。”簌棠道,紧盯着他,“由你授意开启护阵大殿,由你授意事先告知锁灵笼方位,更由你…授意她与仙兽结契,好让魔兽投奔仙……”
“不是我。”他蓦然打断簌棠的话,语气森冷。
笃定且隐忍怒气的回答,簌棠怔了怔,一道寒光因此打在了她的手臂上。
黎珩并未留手,伤处顿时鲜血淋漓。
高台上的浮桑蓦地直起身,目色幽深,往此处看来。
“簌棠。”黎珩察觉到了浮桑的视线,没转头。
他只是紧盯着簌棠的伤处,凝视好了好一会儿,冷笑,笑意讽刺,“我倒真看不出,你也会看重起来兽族。它们投奔便投奔了……昔年你不在意,如今却在意了?”
簌棠蹙紧眉头,手臂上的刺痛令她不再分神,长鞭疾舞,手下没有半分留情。
反观黎珩,他却呼出口气,敛目,再不还手。
她抿紧唇,不管他为何只守不攻,长鞭泛着点点金光,凝上灵力,招招往他身上落。
台下发出惊呼声,众魔议论着,似乎没明白事情为何会到这种地步。
簌棠数着,一道两道,直至十三道……正是浮桑受过的伤痕数量,她才停下手。
晨间的薄雾散去,白猫在不远处目光灼灼望着她。而近处,黎珩阴沉幽深的目光也如附骨之疽,紧紧盯着她。
半晌,他发出极沉重的一声哼,仿佛在笑她,又似乎怨她。
“簌棠……你原是真在怀疑我。”
簌棠与他对视着。
风轻拂,她的青丝飘荡在空中,发尾凝结着象征极强魔力的赤红色。
这次生出赤红发尾,簌棠很坦荡,没有什么要遮掩的。
——因为,她是如假包换的魔尊簌棠。
黎珩目光黏滞在她发尾,少顷又落回她脸上,他语气沉寒,一字一顿,“你可以怀疑任何人,可以怀疑任何事。可你…怎能怀疑我呢?”
簌棠的手顿时僵了僵。
一瞬间,她捕捉到他眼底的诸多情绪,愤怒,隐忍,还有茫然……
她看不明白。
血色将玄衣染为深色,只是这样隐晦深沉的衣色几乎难以看清他的伤。黎珩拂袖离去,台下的嘈杂呼声中,簌棠忽地也有些茫然,轻皱眉,收回金鞭,复上高台。
浮桑正伫立于桌案上,静静看着她。
她将近时,他的前爪往前了一步,又顿了顿,没再动作。
“阿浮……”她轻声唤他,音色隐有倦意。
本来,她觉得她该是有点得意的,这阵子闭关修炼的成果终于验证,她能与黎珩对上手。
还替浮桑报了那次的仇。
可不知为何,压在心中的唯有沉闷钝重,不知是不是原身的情绪,令呼吸也有些滞涩。
“嗯。”浮桑应了她一声。
眼见赤红的衣袖向他拢来,幽香裹挟着她手臂上伤痕的血腥气,他身子一僵,本能想要躲避她的触碰,最终却仍是站在原地。
“阿浮,答应的事我做到了哦。”簌棠轻道,而后侧头去看一边站得很远的黎珩。
黎珩已然换下染了血的玄衣,旋即传音给她:“回魔心殿大殿。”
簌棠微怔,眼见他离去。
*
随后不久,簌棠也带着浮桑回去魔心殿。
因为祁以遥俨然还对斗法大会兴致盎然,于是簌棠没强求她一起回,不回自是最好,以免和黎珩碰上。
大殿巍峨,朱红漆柱上盘旋着似龙非龙的刻纹,此时旭日早已升起,落在栩栩如生的雕刻上,如渡上一层碎金浮光。
黎珩站在殿前,瞥见站在簌棠肩上的白猫,他轻阖眼,讽刺着:“此乃我魔族机密,尊主也要带它进去么?”
簌棠迟疑了一刻,让浮桑从自己身上下来。
浮桑本也对所谓的魔族机密无甚兴趣,只目色淡淡,看着簌棠与黎珩往大殿之中走去。
红衣艳艳,袖上却溅了更为稠丽的血色。她许是心里有事,至此手臂上的伤都未处理。
浮桑胡须微动,鸳鸯眼闪过一抹皎亮灵光,若有若无的灵气攀附上簌棠的伤口,伤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痊愈。
簌棠正因将要去的地方心里紧绷着,她对浮桑的动作无知无觉。
黎珩却察觉了,脚步微顿,回头冷冷瞥了浮桑一眼。没有就此多言,他带着簌棠走去殿后。
但她隐隐明白黎珩要带自己去哪儿,擡眸,只见他冷声:“尊主稍待。”
他掌心凝出蓝光,引得殿中法阵波动,少顷,密道展现在两人眼前。
簌棠一顿,殿前原也能进入密道。果然这魔心殿,黎珩比她轻车熟路的多。
幽深的密道一眼望不到头,错综复杂地犹如一个地底迷宫,他带着她往其中走去,不知拐过了几个转角。
这不是往传送阵的方向,簌棠看着,先前的沉闷似犹在心中。
她不曾记得的回忆,可黎珩好像很清楚。
一路无话,忽然站定某处,黎珩出声:“尊主,此刻就不怀疑我会加害于你么?”
气话。
簌棠擡头看他,神色有些复杂。
还好,黎珩也没指望她会回答,甚至他说出此话时都没有回头。
他指尖凝出盈盈蓝光,簌棠见他双手画出繁复阵法,一阵轰然动静后,面前倏尔出现一个偌大的石门。
“砰”地一声,门打开。
铺天盖地的黑雾迎面而来,如鬼魅现世,张牙舞爪。
簌棠错愕看着眼前。
——是极为浓重的,与类同源的邪妄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