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她不知九耳犬究竟是因什么而应激。
“那些事都过去了。”轻抚它的耳根,顺着它的脊背抚摸下来,她放缓声音,压制下心中的担忧,“如今,我们都陪在你身边,知道么?”
原是它努力掩饰的颤抖,早被簌棠察觉。
九耳眼眶一酸,尾巴努力扬起,点了点头,“棠姐,我会的……”
她屈下身,亲昵地蹭了蹭它的耳朵,希望能给它一些鼓励的勇气。
浮桑瞥了他们一眼,什么都没说。
*
果真,再往东十里不到,第一个人族村庄出现后,青耕扇动翅膀。
它看了眼祁以遥,从她手上飞起,“就是这里了。”
众人闻言,都有些躁动起来。
这一趟人间之行,本就是为了九耳犬找到家乡而来的。
一路大家逐渐相熟,能找到此处,大家都为九耳感到高兴欣慰。
“九九。”簌棠率先说话,“我们四处看看?你看看是不是这里。”
九耳犬眼睛亮亮的,它俨然也很激动,忙点点头。
重明瞥见一个看上去就很好吃的烧饼铺,想拖着灌灌同他一起去买。
灌灌没心情,她甩手拒绝,只站在尔白身边,一声不吭。
“老高,这趟回来会长待村里吧?还是又要出去?”铺子前隐约传来村民们的交谈声。
“哪儿能歇,上有老下有小的。”另一人吃着烧饼,“过几日就走了。”
烧饼铺的老板唏嘘,“辛苦,辛苦了。”
“做什么都辛苦。”那人笑了笑,凑近去,“不过,在外头谋活计还挺有意思的,能听到不少新奇事,我前阵子就听来一个。”
“什么?”老板好奇。
那人也不卖关子,“东边有个村头,有一户不死的人……”
簌棠偏头,注意力被短暂转移,什么不死的人?
不死的恐怕不是人,而是其他种族吧。
九耳犬仍在往前走着,她也定了定心,继续陪在它身边,烧饼铺的声音渐渐远去。
只是,很可惜,来来回回绕了两圈,九耳也寻不到一点从前的踪迹。
它找不到自己的家,一切都显得极为陌生。
小狗耳朵和尾巴都耸拉着,看上去很是失落,簌棠心疼它,揉揉它的头。
“棠姐,我没事……”九耳道。
祁以遥也走了过来,她看着九耳这个样子,迟疑着,轻叹安慰它道:“毕竟已近三百年过去,人族寿命短暂,至多不过百年。三代轮回起落,沧海桑田,寻不到曾经也是正常……”
浮桑正在簌棠身边,闻言紧盯着她。
少年目光如炬,道破她话中的蹊跷,“九耳从未说过一切源自何时,你如何知晓?”
祁以遥一顿,解释:“是青耕……”
“我从未见你与青耕交谈。”浮桑打断她的辩解,“同族才可互通心音,难道你与青耕是同族?”
小猫平日里不出声,出声时言辞却略显犀利。
簌棠往常会打圆场,可思及浮桑先前就和她说过的“祁以遥有异”,一时没有开口。
话说回来,那次之后,他就一直没再与她展开过这个话题。
祁以遥一噎,不好再解释,于是不答。
但浮桑却并未就此作罢,少年擡目,他的目光落向不远处的一棵苍天大树。
树影梭梭,树下的摇曳日光落在他俊美的脸庞上。
九耳犬也正看着那棵树。
“此树生长七千年之久,难得生出树灵。”他道。
树木少见生灵,何况在灵力稀薄的人间,因此他一眼就注意到,“春神句芒,乃一半树灵之身,青耕既是句芒之后……”
凌厉锋锐的乌眸,一下落在青耕身上,压得它不大喘得过气。
浮桑启唇,“你可有所感应?”
灵力压得青耕几乎站立不稳,要从祁以遥肩头坠落。
簌棠觉得这有点过了,指尖微动,但想了想,到底没动手。
她看见青耕与祁以遥交换了眼神,似乎是要演戏。
“阿遥——”果不其然,下一刻它真掉了下去。
祁以遥一怔,忙用手接住它,只听它道,“阿遥,这兽族少年蹊跷至极,屡次三番试探压迫,可恨之极!”
浮桑静静看着。
“我无意与他再争,何况魔尊也不管……”它还瞥了眼簌棠,阴阳怪气,“阿遥,我们何必同他们一起牵扯这些事?”
好好好,战火拉到她这里了,簌棠似笑非笑看着它,眼神却是冷的,仿佛青耕再说一句,她便要不客气了。
不就是说不出来吗?掩饰的样子有点没水平。
所以她总觉得兽族单纯,青耕的不对劲,很早就能看出来。
青耕不敢与簌棠硬刚,只得把目光重新落回祁以遥身上,“阿遥……?”
可半晌,它没等到祁以遥接腔。
它转头看祁以遥,却见祁以遥凝神望着那棵苍天大树,它心起不好的预感,“阿遥,你不会……”
“树灵与我说……此处两百多年前遭遇过屠杀,全村几乎无人生还。”祁以遥缓缓道。
簌棠微微拧眉。
“如今的村民,都是从别处迁徙而来的,当年的断瓦残垣也全都重建了。”祁以遥闭目,似乎在细细感应,顿了顿,才道,“因此,才与两百多年前的那个小村庄天差地别。”
簌棠凝眸,发觉祁以遥周身萦绕着淡淡青色灵气,那气息竟令她有些熟悉,不免错愕。
灵气如丝,缕缕纠缠,一直延伸,直至联结上大树。
与此同时是青耕气急败坏的声音,它压抑着声,怒道:“阿遥,你怎可将、将此事透露给他们——”
此事。
指的是祁以遥才是那个能联结树灵之人。
而青耕根本无力做到。
簌棠看着青耕那愤怒的模样,俨然它并非句芒之后,可祁以遥……她心中隐隐有些沉。
九耳犬愣在原地,它小声呜咽了一句。
祁以遥垂下眸,不再多言,簌棠也无法再兼顾这事,一心放在九耳身上。
“九九?”她迟疑唤它。
小狗微微颤栗着,它本是低垂着头和尾巴,此刻仰起头来,水葡萄般晶莹的眼中蓄满了泪水,眼眶通红,“我…我好像想起来了一些。”
祁以遥的话,令它想起来了一些往事。
“当年,我还只是一只没有灵智的小狗,幸而得主人一家收养了我,我们一起生活在这个村子里。直到有一天,宣山山顶上…那一模一样的黑影来了这儿。”
簌棠不由沉了沉心,在宣山她就已经猜测到如此,清楚它说的是类。
“那时,我还没有法力,我太害怕……”九耳的声音颤得越来越厉害,又克制着战栗,深呼吸,想将话说完整。
“——于是,我跑回了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