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不用猜测,簌棠看得出,青鸟的死是他讳莫如深的禁区。
而且……他似乎还存着什么心思,并不想让她回想起来。
她觉得不是恶意,许是原因触目惊心,他才不愿提及。
“如何?”
才踏出魔心大殿的殿门,玉阶之上,小猫端立雕栏,竟然主动关切她。
簌棠在恶欲之泉里整整呆了一日。
小猫就一直在这里等她吗?如此想着,她有点开心。
与此同时,系统终于查询到了——“宿主,查了半天,终于感应到微弱的联系。‘一只猫’驯服尚未完成,宿主仍需努力。”
可恶。
簌棠才挂上的笑僵了一瞬。
可是小猫凭栏,日光宣泄于它柔软如雪的毛发上,乖巧又惹人怜爱。
她决定先忽略系统的判断,伸出指尖,想要摸摸他。
“阿浮~”
才开口,小猫顺着她舒展的手臂,借力一跃,直接跳到了她头上。
簌棠:……
“看上去好了……回吧。”他道。
黎珩淡淡看了他们一眼,“切记,以灵力祛除余下恶欲。”
言罢,他犹自离去。
外人走了,小猫不再那么一副宣示主权的样子,从她的头上下来,站在了她肩膀上。
他没有开口问簌棠在恶欲之泉中究竟做了什么。
因为他晓得,该告诉他的事,簌棠不吝啬向他透露。
虽然曾不愿承认,可事实的确如此,她对他是坦诚的……也对许多兽族都是赤诚的。
果然,“阿浮啊,我听来了一件事……”
他的尾巴不由竖起。
“——事关蛟的。”簌棠严肃道。
浮桑的尾尖颤了颤,一怔,却没想到她这一趟与蛟有关联。
正值黄昏后,月上云泽,月光半透,天际仍是赤金的一片暖融色,霞光盈在殿中的朱红柱上,似龙非龙的雕刻栩栩如生。
簌棠的确对浮桑坦然。
黎珩愿意与她说起这些往事,她听出了言下之意——她身为魔界之主,他希望她与兽族的关系,是当真能融洽起来。
兽族与魔族,在极西这片土地上,本是相伴相生。
是故,他在草场为弱小的兽族创造了一片乐土。
不同于禁林,草场之中,魔与兽是当真和谐相处的。
只不过,她又回想起方才泉眼前,脑海里浮现的那一幕,幼小的黎珩被两族一同欺凌……她心情有一丝复杂。
“‘蛟’预知忧患,于是带领兽族,举族迁至极西……?”听完这一切,浮桑也有些愕然。
他沉默了半晌。
簌棠没有提黎珩的事,交代完蛟之事,一时也没有再多讨论的心情。
回寝殿的路,因此变得寂静下来。
泡了这么一会儿的恶欲之泉,果然如黎珩所说,水满则溢。
伤是好了,她却觉得极为困乏,于是一到寝殿就把浮桑放了下来,犹自去补觉了。
*
因而,簌棠不知道,就在她沉沉睡下后不久,尔白到访。
浮桑作为神,精力充沛,极少需要休息。
只是猫科动物天然喜爱养精蓄锐,他从假寐中睁眼,一瞬间盯住树下踌躇的尔白。
近来,尔白频频来看望簌棠。
多时浮桑并不开口,只在外殿犹自浅寐,抑或如此刻般,在殿外的树上浅寐。
可他心中,似落了一颗极小的石子,起初闷顿无声,溅开的水花浅淡,但随着时间推移,随着尔白的每一次到访,水花激起的涟漪越发扩散,一圈一圈,无法休止。
——终到了无法忽视的地步。
“浮桑兄长……”许是这次,浮桑的视线实在太过犀利,尔白竟有所察觉,缓缓擡头。
小狐貍自幼长在青丘,原本该是青丘下一任国主。
青丘避世,却重礼。人身的尔白,举止投足间温文尔雅,有礼至极,颇有一番翩翩贵公子的模样。
——一点不像兽族。
浮桑如此想着,倒也不是以异样之心看他。
兽族各态,迥然不同。即便浮桑身为祖神,也从不拘束管教任何兽族,任凭其好生长。
“簌棠方才睡下。”浮桑纵身一跃,跳下枝头。
不知因何心思,他化作了人形。
尔白看着面前丰神俊逸,皎如日星的少年,不由一怔。
“兄长,是在此处守着簌棠姐?”
心思细腻的小狐貍,很快就察觉到了浮桑对簌棠的那点与众不同。
但他还清楚,浮桑一向是淡然的性子,鲜少主动表明什么态度。
他以为浮桑不会回答。
至少不是面对着他回答。
怎料,少年轻轻颔首,“嗯。”
尔白眼皮颤了颤,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不若明日再来。”浮桑淡淡看他,“她不会如此快醒。”
言罢,浮桑就要转身,谁知尔白竟然迟疑着,叫住了他,“兄长……”
“兄长,尔白可否冒昧求问,您在簌棠姐身边待了多久?”
浮桑偏头看他,“为何问此?”
“簌棠姐此番又救了我一命。”尔白沉默一瞬,“我…我心中感激,却不知以何为报。”
月色悄然攀上枝头,黄昏已落。
浮桑凝视着尔白,见他那双眸温柔如月,眼尾微佻,时常洇着情意,是很勾人的多情桃花眼。
此刻,尔白望着簌棠的寝殿,眸子浸在月光下,透着丝丝绵绵的眷恋。
浮桑是天地间生出来的神,对万事都看得极为通透,只是常常观测,却不会插手多言。
他晓得,青丘为母系之国,父亲会在幼崽年幼时就离开。
尔白自小生活在母亲的庇护下,却因变故丧母,这份对母亲至高无上的敬爱落空,直至遇上簌棠。
同样是极为聪慧,法力高强的雌性。
甚至,簌棠更加温柔热情,她从不吝啬表达对兽族的喜爱。这份赤诚的爱,让被爱的小兽同样感到欣喜,感到依赖,心生眷恋。
“她爱护你,你还以同样的爱护便是。以爱偿爱,而不是以为依赖便是爱。”
在这一刻,浮桑又想,若是尔白当真对簌棠是爱。
自己又会如何想呢?
思及此,又一顿,为何他是如此的在意谁喜欢簌棠?
尔白也怔了怔。
“兄长,其实……”他顿了顿,迟疑道,“尔白看得出来,你待簌棠姐极为不同。”
浮桑身子一僵,他紧紧盯着他,眸间闪过一丝迟疑的疑惑。
“尔白自知争不过你,也无意去争,只想常伴在簌棠姐身侧……如你所说,这的确是依赖,是眷恋,可若能让簌棠姐也依赖尔白一些——”
他的声音如他的人一般温柔,只是此刻因急切,透出一丝窘迫又执意的哑。
浮桑静静看着他,月光洒满地,婆娑树影也落在不远处的朱墙上。
他忽然道:“尔白,看你身后。”
尔白微微错愕,正鼓起勇气说至兴头,忽地被这么一打断,好似偃旗息鼓,一时无法言语。
他不由得,听从浮桑的话,回头去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