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也是从小没有爹娘疼的小鸟,我太懂孤身一人的感受了,我是真的…很想很想照顾这些小弟弟小妹妹……簌棠姐,你信我一回吧!”
簌棠无奈,这小鸟急躁的性格还真是一如既往,都不听人把话说了。
她连忙拍了拍他的肩膀,与他对视着。
“重明。”她亦是认真道,“我没说不信你,也没说要阻止你。”
重明怔怔看着她。
“你是只自由自在的小鸟,机敏仗义,嫉恶如仇,你愿意去照顾他们,本就是善意,我又为何要做那个阻拦的恶人呢?”她笑了笑,“不过,你也得告诉我和阿浮,你为何忽然这么执着嘛。”
重明是当真仗义,见义勇为。
这点簌棠从最初遇见他,就看了出来。
彼时浮桑受伤,这只小鸟甫一感受到,就极为急切地飞出禁林,独身前往魔心城,想要帮助浮桑。
它还很嫉恶如仇,黑白分明。
会在灌灌做错事时义正言辞指正,也会在灌灌误会人时出来说公道话,不徇私,不护短,只站在正确的一方。即便它喜欢灌灌,也不会因此包庇。
“毕竟有什么事我们可以一起商量,一起解决,对吧?”簌棠又道。
只是,它做事还是有点急躁,时而冲动不计后果。
这次它主动提出要照顾一堆小朋友,簌棠觉得,这也是一个让它成长,更加成熟的机会。
良久之后,重明开口了。
“我的阿爹阿娘,自我记事起,印象里他们就总是很忙很忙,几乎不留在巢xue中。因而,我几乎没与他们说过话……”
“我知道,他们忙着筑造更坚固的巢xue,忙着选择更好的栖息地,以至于忙到…连要为我取名的事儿都忘了。”
“幼时,我无法离开巢xue,也没有其他小鸟与我说话,就想着能快点长出足够丰满的羽毛,这样我就能和阿爹阿娘一起生活了。可到那时,他们却告诉我,他们要离开了,我该学会自己飞翔。”
浮桑垂眸,轻声在簌棠耳边道:“重明鸟一族,一向只抚养雏鸟至成年,便各奔东西。”
簌棠微怔。
每个种族的习性都不一样,可对于自小就没有父母关怀过的重明而言,如此,的确会很难受。
何况它曾那么盼望过。
重明的声音有了一丝哽咽,晶亮的赤色瞳孔间,忽地闪过迷茫。
“可是,没有人教过我如何才是长大,怎样才能翺翔。”
长出羽翼,便是长大么?
重明不知道。
从未得到过爹娘的关怀,成年前从未同其他兽族说过话,只能独身待在巢xue中,因而它并不大会照顾和理解他人,都显得很没所谓,大大咧咧。
——才因此,被灌灌误会不靠谱。
可它到底是真挚且热情的,小鸟没有得到过爱,却不吝啬自己的爱。
如今才对小魔童们这般感同身受。
“好在……如今我大了,我可以教会他们长大,我一定一定会照顾好他们,保护好他们的。”重明笃定道。
它也是摸爬滚打,一路慢慢学会真正长大的。
亦或许,直至如今,它也没完全长大。
谁不是在不断成长的过程呢?
簌棠看着它,她忽然想到了小时候的自己,心绪复杂一刻。
最终,她却释然了。
那些一个人独自生活的委屈不安,多年陌路以至于对亲情的疏离茫然,原是早在不知不觉淡去。
因为,她已经长大了。明白了父母的用心,也学会了自洽,和过去的自己与父母和解。也好在,留在那个世界的存款也有不少,足够父母过上衣食富足的生活。
她将走上自己的路,同重明所说,她甚至可以用自己的力量,去教会别人成长与自洽。
“好。”簌棠想了想,最终笑着点头,“我们小重明,一下长大不少。”
*
小鸟小时候没有被需要过。
想了想,簌棠又问重明,“要不要小孟极来陪你?它还很担心你呢。”
重明怔了怔,点头。
它本就是个气来得快,也去得快的小鸟。
“簌棠姐。”他道,“从前,是我不知怎么和好朋友相处,如今和这群弟弟妹妹们在一起,我真的懂得如何照顾人了。”
父母生下它,却没有真的养过它,乃至它长大后,即便有了孟极这个好朋友,有时也不知如何去维护这段感情。
“好好好,我当然信我们家小重明啦。”簌棠笑得温柔,“放心,我早说过,你跟着我不但吃香的喝辣的,还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重明这下是当真松了口气。
又聊了一会儿小魔童的事,这小少年还当真成长了不少,还晓得要有礼貌地一路将她和浮桑送到门外。
“簌棠姐,那等我有空就去看你啦。”重明向她摆摆手,行了一礼。
“我有空也能来看你吧?”簌棠问。
重明被她逗笑,“当然可以!”
“那就这么说定了。”簌棠含笑,也向重明拜别。
只是又一挥手,替它将小破屋修缮整新,然后在重明惊喜的“哇”声中,缓缓离开。
最后的时刻,浮桑与她并肩而立,日光浮尘下,他淡淡看着她。
他见她如此洒脱,晓得簌棠原是一直与他想得一般,她不拘兽族,放任万兽生长,也是当真…从没有过将兽族据为己有的想法。
“阿浮。”簌棠忽然唤他。
少年轻轻眨眼,看着浸在日光下的妙曼女子,她的眉目那般明艳,如春日骄阳。
“你能不能帮我探探看,四周可有无类的气息?”她道,“我是没感觉到,但你也看看,保险一些。之后,我会派些人手来,在暗处保护他们。”
浮桑微怔。
倒不是因为她让他帮忙。
“小重明有这想法固然好,但凡事讲究量力而行嘛。后头孟极也要来,它们两小只都比较迷糊些,保障安全还是最有必要。”
簌棠竟真看出了浮桑的怔愣是因何。
怕浮桑误以为她仍要插手,于是解释着。
浮桑一直没有说话。
“阿浮?”
他在想,放任难道不就是最自由的么?
纵使他为兽族择定中山为栖息地,但兽族最终没有生活在那儿,反而是蛟带着它们开辟了新的灵界,但他对此,从始至终,亦没有过太多情绪。
万物有生有灭,虽然他造化了万兽,可物竞天择,死生由命。
一切有天道恒常轮转……难道并不对?
“重明自己选择了这条路。”他也当真如此问了簌棠,“为何,还要帮他打算?”
这下轮到簌棠怔了。
不过一会儿,她就想好了回答。
与浮桑相处多时,她已然摸清这小猫的性格,他少表露情绪,也是当真不太懂感情,有时就会问出一些很纯粹又直接的问题。
“因为,这个世上除了命运这样沉重的字眼……”她笑起来,眉眼微弯,“还有爱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