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芒背对着她,向魔族轻声询问道:“浮桑何在?”
熟悉的音色,熟悉的问句。
——当真是人脸鸟。
簌棠抿唇,不过,她倒觉得这次他的语气有温度了很多。
她旁边的浮桑一噎。
“……我在此。”
眼见青年一顿,场面一时有点尴尬。他转身,看着化作人形的少年,漂亮的桃花眼中流露一丝惊喜。
“浮桑,你竟然化作了人形?少见少见,万年之久,可算是苏醒了。”
句芒仍是那张人脸鸟俊美无俦的脸,可不同于彼时的僵硬,此刻,他的表情生动鲜活,富有情感。
簌棠却察觉到一丝古怪。
苏醒?
她怎么记得之前有哪个兽族,无意谈到过,有谁沉睡来着……
“不过,我亦不好说你,我自己也沉睡了快上万年。”句芒轻轻叹息一声,有些迷茫,“也不知怎得,可能上年纪了,容易累吧。”
浮桑:“……”
“浮桑,你如何在极西之境?”句芒不惧小辈,对一众魔族主打一个视若无睹,仍追问着浮桑,“说来,我本身炼化不少傀儡,就等着你醒后派它们去找你……”
“你如何会沉睡?”浮桑打断了他的话,意思是不大想听他说话了。
句芒一顿,“便是不知啊。”
“……”
浮桑眉心微动,忽地,他将目光转向簌棠,与簌棠对视一眼。
近来相处的默契,簌棠立刻会意,“先回殿再议吧。”
句芒顺着浮桑的视线看向簌棠,这才注意到她。“这位是……”
簌棠含笑:“魔界之主,簌棠。春神幸会。”
句芒若有所思。
但只思了一刻,玉扇一合,一柄扇倒是被他执起来风流雅致。
“幸会,如此,便先进殿吧。”他亦点头。
浮桑先一步迈出步子,簌棠却在他们背后深思,一番交谈下看来,句芒至魔界的目的看上去倒是纯粹,只是来找浮桑的。
但为何先前不来找?
要在此多事之秋来找。
*
殿外确实不是议事的好地方。
甫一进殿,簌棠就派人将整个大殿封锁,不许魔踏入,如此才能放心谈话。
可正传话时,句芒忽然摆了摆手。
“魔尊稍待,我还有一个小仙侍在路上,且等等它。”
簌棠微怔,看他一眼,佯装随意问道:“青鸟么?”
“不是。”句芒摇头,“我那两只鸟儿近来忙得很,也不知在做作甚,叫它们来也不——你诈我?”
出乎意料地,句芒并不如普通兽族单纯好骗,甚至心思千回万转,一下就反应了过来。
他好整以暇,反问簌棠:“你想从我这里知晓什么?”
簌棠没正面回答,但笑不语。
见浮桑也不曾开口,甚至眼睛都不眨一下,似是默认这个小辈闹,句芒的视线在他们身上来回转了个圈,又笑着:“来的倒也是鸟儿,待会儿你便会见着了。”
他擡头望天,似在掐指算着鸟儿还有多久至。
簌棠也感受到了一股炽热的灵力在空中波动,于是,她亦擡头。
金羽灿然,饶是此时鸟儿距离还远,仍是天边一个小点,也熠熠生辉,惹眼之极,像是一个小太阳,强光刺得人有些睁不开眼。
她不由屏息而待,心中却蓦地生出一点不安来。
这样耀眼的鸟儿……书里好像有写过一个。
许是因为祁以遥视角的局限性,又许是原身的禁令彼时亦未解除,其实,书中所出现的兽族并不算多。
因而,她才能这么快记起来。
她微微敛目,见灿然的小太阳一点点逼近,金光随着近在眼前而看得更清楚,那是五彩斑斓的羽翼,折射出的光芒。
下一瞬,她瞪大了眼睛,她认了出来,蛇首燕颔,鸡喙骈翼——那当真是书中某次,原身与仙界起了争执,向仙族讨伐时斩杀的九天玄凤。
也正是因此,仙族才有由头说簌棠针对兽族,号召三界讨伐魔界。
少顷,九天玄凤落地,灿灿光华闪过,原地化身一个锦衣华服的小姑娘。
小姑娘垂首,向句芒行礼:“尊神,属下来迟。”
九天玄凤是句芒的属下?
簌棠的心情很复杂,一时眼眸也沉了下来。
浮桑察觉,视线一下落到她身上,只是当着许多人面,他没有多问。
众人进殿。
句芒又神态自若地摇起了折扇,浮桑盯了一瞬。
一摇一晃的物件,可不知为何,他并没有面对簌棠用逗猫棒陪他玩时的那种悸动,只盯了一眼,便觉得无趣,犹自移开了眼。
“浮桑。”句芒开口了,“你如今觉得恢复如何?毕竟已有万年,应当已消除……”
浮桑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句芒一顿。
到底是多年好友,虽是万年未见,默契却仍有,他暗自思忖一刻,停下话头,转了个话题。
“——你与这魔界之主是如何认识的?”
浮桑又看了他一眼。
得,这话题没得聊了。
句芒无奈,刚要再找个话题问,浮桑出声了,“你的灵力一向沉稳,如今看来也无波动,为何会沉睡?”
说半天,浮桑原来还在纠结这个。
句芒玉扇轻摇,半晌,不似先前那般随性而答,亦在沉思着。
“说起来,这倒是件古怪事。”他微拧眉,“你知我一向爱四处游历,从极东往四处跑也是跑,从仙界跑也是一样跑,可不知怎得,到了仙界没几百年,我便觉得很是困乏……”
“因为实在太困,也无甚精力走动了,便睡了。”他道。
簌棠听着,不免一噎。
虽然是个反应能力比较快的鸟,但看上去还是有点憨憨的。
“既然是到了仙界便开始沉睡,你没有怀疑过仙族?”浮桑凝眉看他。
句芒一愣,旋即立刻道:“你的意思是,我会沉睡不是巧合,是与仙族有关?”
该说他反应快,只是少了个人指点。
他刚要再开口,旁边垂首等待的玄凤突然说话了:“尊神,仙尊一向礼待您,甚至将仙界灵气最盛的明华境给您当住处,让您调养身体,应当不至于。”
簌棠若有所思看着玄凤一眼。
句芒一顿,又想了想,点头,“这倒是,你说的也没错。”
浮桑的眉皱得更深了。
簌棠也有点想皱眉的冲动,这小鸟怎么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三言两语就化解了怀疑。
她欲言,才启唇,忽然句芒直勾勾地看了过来。
青年男子眸色清明,似笑非笑,那双幽深如深碧玉的眼,浓郁而看不清情绪。
“魔尊,方才等待玄凤时,无意施展灵力……发觉我的一个嫡系小辈在此,可否叫她来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