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非此意。”祁以遥摇头,“我是当真看着这一切,想要……”
“不必,那便不必了。”簌棠也摇头,只是语气果断,颇有些不容置喙的意味。
“簌棠姐……”祁以遥还想争取几句。
簌棠却已然转身。
簌棠想,与祁以遥走过一路,她还是希望她平平安安的。
是原身对青鸟的祝愿,也是她对祁以遥的交代。
*
之后,回去魔心殿,簌棠和浮桑都没有去和句芒说起东郊发生的事。
簌棠不去说是因为和句芒不熟,要她一下收拾好心情,去试探句芒知不知晓自己朋友去世的事,簌棠做不到。
可浮桑也静静待在她的寝殿,她觉得有点怪……
好朋友多年重逢,还是浮桑唯一的好朋友,寒暄却只有一次。
少言的小猫,对一切都好似寻常照旧。
“看我做什么?”
猫爬架上,白猫安静伫立着,它的站姿十分优雅,向来一丝不茍,看它伸个懒腰都属难见。
簌棠想了想,还是有些忧心,“阿浮,仙族操控着‘类’,已然是如此嚣张……”
自身在明,敌却在暗。
她派出不少人一直追查着这件事,暗市的那伙人不久前也落马,证据仍指于仙族细作,一桩一件,她心里到底是不安的。
可理智告诉她不能自乱脚跟,系统已可查询追踪到浏览评论名单,曾经因为她发视频而慌张的人,她全都列下名录,交给了风褚。
“不必担忧。”浮桑掀起眼皮,少见安慰她,“如今,句芒也在魔界,他与我是万年好友,亦会站在魔界这边。”
清冽的少年音,因为克制轻缓,极为温柔。
簌棠怔了怔。
“信我。”他道,“我说过,我不会害你。”
真挚直接的话语,干脆又利落,也因轻缓,变得掷地有声,让听者不由得信服。
簌棠想,浮桑好似一直都有这样的能力,他循循而述的语气,总不怒自威,却不会让她觉得害怕,而是莫名的心安。
“阿浮。”她又唤了他一声。
浮桑静静凝视她,等着她的下文。
“我觉得一切和从前都不一样了……”等了许久,最后她的语气轻轻,是呢喃。
她和初来这里时想得不一样了,她发现这个书里的世界也不一样了。
种种不一样,其中,她最庆幸一件不一样。
“我最感到开心的,是…我和你的关系变得不一样了。”她道。
说不出来的不一样。
是不再敌对,是变得亲近…除此外,更多是比亲近还要再进一步的,可以互相信任依靠的感情。
“真的?”浮桑有一丝愕然,不知不觉心跳加快。
顿了一刻,他反问她,“不一样的感情?”
簌棠才发觉,自己竟不小心把心里想的一并说出来了。惊觉之后,脸上不自觉莫名发热,最后只能轻声道:“……对吧?”
对吧,是不一样了,她在问自己。
但小猫在回答她:“对。”
在她还没完全回过神来时,白猫忽然纵身一跃,跳下猫爬架。
他的眼神在她身上打了个转,而后道:“我出去一趟,会有点久。”
簌棠愣愣点头,没有拦他。
*
只是不想,浮桑这一趟去了真的很久。
整整两日,簌棠寻不到他的行踪,也没有费洛蒙手链的牵引,好在浮桑到底是留了话才走的,她心里信他的真挚,也信他的能力,没有特别不安。
毕竟,浮桑是可以单挑数以万计“类”的男人…呃,小猫。
但虽是如此说,她还是时不时在魔心殿前后溜达,不知道喜欢躲猫猫的小猫究竟跑到哪里去了。
意外的,她再次撞见祁以遥。
祁以遥正在高阁之上,眺望天际,魔界赤金色的浓云,将她一身飘飘白衣都染上了浓艳的赤色,如霞光披身,又朦胧不真实。
她想了想,看出祁以遥心事重重,还在因仙魔之间日益昭然的冲突而忧心,走上了前。
“阿遥,在想什么?”
虽然看透,却没有直接说破。簌棠说话更像人,时而委婉。
怎知祁以遥却格外直接,她擡眼,见是簌棠,怔愣一瞬,旋即立刻回答:“簌棠姐,我想回仙界。”
簌棠静默了一瞬。
她有私心,当然也怕祁以遥反水,可内心又告诉她,祁以遥并非如此之人。
“我看得清,我该选择的人和事。”等不来簌棠开口,祁以遥于是犹自说着,“当初来魔界,便是因为我觉得兽族不该受苦,如今看到禁林之中的魔兽生活得那般安宁,却有一个杀阵危及它们性命,我无法视若无睹。”
“我会处理好。”簌棠道。
“可是你说,我们是朋友,朋友不是应当互相帮助么?这也是你教我的。”祁以遥反驳她,她的反驳总是干脆的,“杀阵在先,你和尔白因此受伤,如今又是莲笙小魔娘……我觉得,不能再这般坐以待毙了。仙族究竟做了什么事,我本是仙族,由我去调查最合适。善与恶,好与坏,我看得清楚。”
簌棠愣了愣。
祁以遥以为,簌棠还是觉得她会背叛她,还想开口解释,忽然听簌棠问道——
“你还知道你是仙族。如此帮魔族,一旦被发现,你知道有多危险吗?”
这下,轮到祁以遥有些错愕。
“不让你回仙界是担心你的安危,若你一定要回去,我不用你去查……”簌棠有点想揉眉心,她下定了决心。
下一刻,祁以遥却忽然轻道:“簌棠姐,比起仙族,来到魔界,我才发现,原来自己更喜欢的是这里。”
“为何?”簌棠不由问。
“因为……”祁以遥沉默一瞬,果断答道,“魔族纯粹简单,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亦没有那么多高不可攀的阶级。在魔界,我很快乐。”
过于直的表达。
直接到不像是仙族的表达。
簌棠微顿,垂眸,思考着,她在说出这句话时心中究竟是如何想的。
祁以遥没让她猜,“从前也很快乐,如今也很快乐……簌棠姐,有时,我会听到你们说起什么轮回转世,你们在意有所指。是不是曾经…我也生于魔界呢?”
簌棠骤然擡眼,看向祁以遥。
她没有想到,祁以遥竟然自己看出了端倪,甚至顺势猜出来了一部分。
“让我去吧。”祁以遥道,“我想……曾经的我,也是如此刻般所想的。”
最终,簌棠没说同意,却也并未拒绝。
两两对望,默然了一会儿后,祁以遥率先告退。
簌棠又自己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也不知究竟过去了多久,忽然,一片阴翳投于她身前。
身影高大而清瘦,她顿时擡头,以为是浮桑。
“……黎珩?”她微顿,“你在这儿多久了?”
黎珩望向的,是祁以遥离开的方向。
少顷,他答道:“我都听到了。”
“阿棠。”他没有看簌棠,语气是复杂的,裹挟着一丝道不明的涩,“……让她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