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结局(下)
当了两年大学讲师后,陆远辞去了工作。
一是因为耗费的精力比较多,二是因为他不缺钱。
既然经济上没有问题,那为什么不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呢?
陆远开了一个动漫手办店,不忙的时候也会在字母站上制作一些评论番剧的视频。
不过没有用私人号,而是重新申请了一个,ID叫做“偷两个蓝胖子”。
因为时间充裕,陆远对他做的视频自我感觉良好,很快也有了粉丝基础,勉强能算得上一个大up。
“白汪”这些年已经发展得有模有样,陆远这个挂名的副经理有时候还挺自豪。
2023年,陆远27岁,被爸妈催婚催得头疼,终于不想再忍,干脆出了柜。
陆妈大怒,陆爸也大怒。家不让进了,说他什么时候改什么时候再回去。
陆远虽然难过,但也不会妥协,一个人搬了出去,在自己的动漫手办店旁边买了套房子住了进去。
除了有时夜里睡不着觉,翻来覆去都在想自己的高一同桌外,一个人的感觉还挺好。
张爱玲说,人年少时不能遇见太惊艳的人。
陆远不这么认为。
还是得遇见的,即使遇见他之后所有人都再入不了眼,也要遇见。
就像朝生暮死的蜉蝣,就像夜中一现的昙花,就像扑向火焰的飞蛾,就像坠入大海的旅鼠。
遇见过这样一个人,才不算遗憾。
27岁的大龄处男陆远因此被高二就谈了个小男朋友的陆鱼鱼笑了不知道多少次。
陆远郁闷,怎么他高中的时候,谈恋爱就没那么容易呢?
陆鱼鱼混欧美圈,央求着陆远给她翻了墙,在推特、脸书上注册了账号,每天最喜欢干的事就是舔颜。
陆远一提到这个就头疼,现在的小姑娘,每天发的那些动态,真的是不堪入目。
什么“啊啊啊啊老公盛世美颜我舔舔舔”,什么“啊啊啊啊屏幕为什么这么脏啊我舔”,什么“啊啊啊哥哥杀我!”,什么“啊啊啊这是什么神仙嗓音我太爱了!!!”……
陆远实在无法理解00后的思维,但是奈何鱼鱼喜欢,陆远又从小和鱼鱼关系好,只能投降表示支持。
按鱼鱼的话来讲,表示支持,当然不能只用嘴,还得用“oney”。
行,那就买!
音乐专辑、演出门票……小姨有几次埋怨他,把鱼鱼宠得太过了。
买的多了,陆远对那些欧美明星自然也能叫出些名字。比如鱼鱼喜欢的卷福、A妹、小李子,戳爷、泰勒、小李子,还有鱼鱼的本命,帅果汁乐队。
乐队里有两个人,一个叫艾利克斯,一个叫阿尔希斯,后面那个还神神秘秘地戴着面具。
听鱼鱼说,这个乐队现在十分火爆,好几首歌都得了那个格什么美的奖。
除此之外陆远就不再有所了解——也懒得了解。毕竟他天生在音乐方面的天赋就有所欠缺,吹不好屈卓送的口琴让他到现在都十分难过。
鱼鱼今天正好高三,响应小姨的要求,陆远断了给她的所有追星支持,以达到让她好好学习的目的。
鱼鱼听话,保证刻苦努力,誓要考上老哥考不上的Q大。
陆远:“……”
高三八月初开学,没学几个月,趁着周末,陆鱼鱼溜到陆远的手办店里,软磨硬泡:“哥~你给我买张票呗?”
陆远斜眼瞥她:“不是说好好学习吗?”
“哥!!!”陆鱼鱼跺脚,“就一次,一次!阿尔第一次来中国开个人演唱会,没去北京没去上海,就在咱们A市啊!A市!家门口!”
陆远被她吓了一跳,看她激动的模样,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什么时候?”
说出口就后悔了,陆远懊恼,这不算是变相答应了吗,到时候又得被小姨埋怨了。
“圣诞夜!”陆鱼鱼惊喜道,“十二月二十四号,就在工人体育馆,哥你同意了!?”
看着陆鱼鱼亮晶晶的眼睛,作为一个妹控晚期,陆远实在狠不下心拒绝,只好艰难地点点头,很不情愿地表示同意。
高三嘛,陆远安慰自己,压抑太久也需要放松一下。你当年不还和屈卓逃了晚自习,一起翻墙溜出学校了?
陆鱼鱼高高兴兴地走了,陆远却又想起了那天晚上的事情。
停,打住!
不能想,一想就完了。
陆远揉揉太阳xue,让自己保持清醒。
不能想,再想的话,今天晚上就别想再睡着觉了。
打开电脑,找到网址,订票。
几张?
一张。
陆远对演唱会没兴趣,让她一个人去听就得了。
反正陆鱼鱼上学迟,今年已经十八周岁。让她一个人去,这小姑娘肯定偷着乐。
圣诞夜的下午,作为陆鱼鱼逃课看演唱会的共犯,陆远在一中的墙边站着,等着陆鱼鱼跳下来,好用车把她送到工人体育馆去。
演唱会五点半开始,陆鱼鱼五点钟准时翻墙过来。
“哥哥哥哥快!”头发乱成一团的陆鱼鱼兴奋地向自家老哥停在路边的车跑去,“快快快,慢了就来不及了!”
“知道了,”陆远哭笑不得,“迟不了。”
一中离工人体育馆并不近,但是好在现在还没到放学时间,一路开过去并没有遇到堵车的情况。
快到工人体育场的时候除外。
这车堵得陆远是第一次见。不光快车道上堵,慢车道也堵,人挤人、车挤车,动弹不得,仿佛蜗牛爬行。
“哥,”陆鱼鱼急得不行,“我先下车了!”
说完,不等陆远反应,就已经开了车门,小跑着过了斑马线,进了那边的工人体育馆。
陆远无奈地看着她,叹了口气。
算了,忍着,这是你妹。
等了好久,大概是演唱会已经开始了,这里的车潮才开始流动起来。
陆远本想着停车后随便找个地方喝喝咖啡等演唱会结束接陆鱼鱼回家,又突然起了好奇心——
这是什么人,能让咱家鱼鱼这么着迷?
他突然有些后悔,怎么只买了一张票。买两张,自己进去看看也无所谓。
现在肯定是买不到票了,陆远鬼使神差地靠在了体育馆墙边,有些愣神。
并不是因为听不了演唱会而郁闷,而是因为下雪了。
雪花飘下,从一点点变成一片片,很快变大,让陆远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从前。
那天也在下雪。
他发着烧,被屈卓拉着逃了课,四处跑四处玩,最后在长乐桥上被年纪主任抓到,躲在了桥下的河岸边才逃过一劫。
陆远忍不住笑了一下。
靠在墙上,露天的工人体育馆里传来那个叫阿尔希斯的歌手的歌声,陆远看着天上飘下来的雪花,意外的感到有些惬意。
像这样躲在外面听歌,陆远这是第二次。
第一次是高二时候的事,为了听屈卓唱歌,又不能被班主任发现自己没去拿钥匙,只能靠在门外。
陆远还记得屈卓当时唱的是《红色高跟鞋》,还把歌词改成了白色足球鞋。因为自己之前送过他一双白球鞋,陆远当时差点以为屈卓在向自己表白。
陆远又忍不住笑了一下。
做梦呢。
还有,高中时无意中看到屈卓在居民广场弹吉他,又发现他深夜里溜进公园弹吉他。
还有,那时屈卓语文作文还得过一次零分,陆远记得他当时的臭得不要的表情。
还有,初中时在校医室第一次遇见屈卓,他因为踢足球弄了一脸的血。
还有……
记忆里和屈卓有关的事太多,陆远越想越开心,越想越想笑,好像那个时不时会笑着递给他一颗大白兔奶糖的少年就在眼前。
大雪很快把世界染成了白色。
大概是因为联想到了屈卓的缘故,陆远心情很好,甚至觉得体育馆里那位阿尔希斯的歌声都变得好听起来。
有点像屈卓的声音,这是陆远对一个歌手的最高评价,他毫不吝啬地用来赞美这位阿尔希斯。
鱼鱼喜欢他倒还有些道理,陆远想。
打开手机看看,已经快要七点了。演唱会一般也就一两个小时的时间,大概快要结束了。
陆远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竟然就靠着墙听了这么长时间。
确实好听,陆远想,和屈卓的声音有点像。
屈卓……陆远愣了一下,然后苦笑。
屈卓的声音是什么样子的?脑海中明明记得屈卓的声音,可一旦认真去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太久了,陆远沮丧地想,真的太久了。
越是努力回想,越是想不清楚。陆远在尝试回忆具体的细节时惊恐地发现,不单单是声音,他甚至快要忘记屈卓的样子了。
屈卓长什么样?
皮肤白、鼻梁高、眼睛像星星……他好像记得屈卓每一处的特点,却怎么也无法将其结合起来,好像真的快忘了。
那个少年的面貌越来越模糊,仿佛最后只成为了一个叫做“屈卓”的代号,被陆远记在心中。
陆远迷茫地看着眼前落下的一片片雪花,一种无法抑制的恐惧从心底蔓延而上。
怎么办,怎么办,我快忘记他了啊……
身上的力气因为这个念头一下子丢了个精光,陆远靠着墙蹲了下来。
手机响了一声,陆鱼鱼发消息过来了。
鱼鱼不好吃鸭:【哥!最后一首歌了,你记得来接我啊!】
陆远愣了愣,回过神来,赶紧回复。
六元钱:【好,马上到。】
体育馆里的音乐停止了一会儿,随后又响了起来。
和之前不同,这次的伴奏只有一把吉他——陆远听不出别的歌的伴奏到底是什么,但他听得出来吉他的声音。
全部的音乐天赋都用在这儿了。
前奏响起,陆远感到有些熟悉。
能让他感到熟悉,那么这首歌应该的确挺火的。
那个阿尔希斯唱的都是英文。现场直播没有字幕,再加上陆远靠着体育馆的墙外,还属于枪版中的时候枪版,根本听不清歌词是什么,只有偶尔几句能听到些熟悉的单词。
比如“Ashely”。
知道这个名字还是因为屈卓的零分作文,之后在那天晚上,屈卓还唱了首叫做《我的阿希礼》的歌,陆远不得不熟悉了这个名字。
陆远歪头看天,他还记得屈卓那首歌的歌词——
“我的阿希礼,”
“金光闪闪的阿希礼”
“斯嘉(丽)迷恋你~”
“你让她痴迷——”
体育馆内的歌声传来,陆远忍不住跟着唱——
“我的阿希礼,”
“金光闪闪的阿希礼——”
曲与词完美地重合在了一次,好像本来就是同一首歌。
屈卓的那首歌怎么唱的?
陆远不会唱,只记得那个雪夜里,屈卓冰凉凉的手贴着他的嘴角,教他口琴要怎么吹——“对,第一句这样吹,si si si fa si……”
陆远分不清si和fa,只记得那时嘴角边的触感。
还有什么?
记忆忽然无比清晰起来,那个发着烧昏昏沉沉的雪夜里,好像有什么被落在遗忘的角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