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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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保证专业学生正常交作品,学校安排了专人运送,这就代表,所有参赛学生,要在截止日前一周就向学校提交作品。
江倾给【一个冷夏】上色,邓芥子才明白他说的“冷夏”。
作品的色彩很简单,极浅的蓝青冷色覆盖住瘦弱少年的大半个身子,像是夏日之中的一块薄荷糖;热烈的橘红却染透对面的模糊人影,如同灼灼红日。
两人融合的地方,钢板像是被火焰灼烧脱落,四条腿的色泽交融,但十分有层次。
少年有了动态之感,仿佛往前再多走几步,就能走进无比温暖的时节。
邓芥子准备出门吃饭,问他:“为什么是这种色调?”
江倾没好意思说,色彩的灵感来自于,在古镇时候的那个混乱的夕阳,以及混乱之后,早上沾染了冷雾的草木。
他稍微缓了一口气,看向学姐的作品。
她的作品比较复杂,很多纹路也需要一点一点细细雕刻,她说这是一个含着敦煌元素的公主,不过在战火燃起之前就亡故了,但她生前不断祈求上苍,化作一尊佛像,尽全力保佑子民。
为此,学姐整个暑假,都泡在敦煌。
江倾看了看教室里的东西,对江厦吐了口气:“我应该是陪跑,大家都好厉害。”
连曾经被邓芥子批评过的巩平平学长,都刻了个巨宏伟的将军征战图。
他把作品包好,轻轻摸了摸:“但这是我第一个作品,我还是很爱的。”
江厦却捏捏他的肩膀:“是不是明天运走了,你漫长的备战就结束了?”
“漫——长的,备战,”江倾学他拖长音,“确实要结束了。”
他沉着眼睛看着桌上的东西,低声低喃:“希望一切顺利。”
希望用不上出租屋里的那个作品,他也在心里这么想。
但他看向了学姐没带走的黑色小毯子,看着上面缀着的一颗颗黑色小水钻。
和江厦关了灯,也关好门,他握住江厦的手:“这个周末回家吗?”
“回,”江厦拽他,“妈念叨你好久了,这周末爷爷奶奶要来县上。”
江倾:“啊?他们来干什么?”
江厦一脸“明知故问”:“祝你战斗结束。”
江倾:“……”
只是忙完比赛,搞得跟得奖一样。
但平时考试成绩名列前茅,还真没有现在这么激动,他更紧的握了握江厦的手,咧出洁白的牙齿。
两人一块去吃完饭,江倾看了一眼监控画面,作品还是完好的,他没来由的松了口气,少见的在群里和陶辛哲聊天。
一直到被江厦催着睡觉,他还看了一眼画面,雕塑在寂静的教室里无声的待着,如同安静的沉睡。
他彻底放下手机,居然出奇的睡了个很安稳的觉,要不是突然被手机铃声吵醒,他感觉自己能睡到吃午饭。
才早上六点,外面都灰蒙蒙的,邓芥子的声音里除了气愤就是着急:“你的作品,被毁了。”
江倾听见“被毁了”,还是有一阵恍惚。
心里的感觉很奇怪,有一些悲伤,又有种无奈,观念上的某种东西脱了轨道,往很远的地方奔驰而去。
他记得自己爸爸曾经说过,虽然世界上有很多人和事,都是“利己”占据人类行为模式的大部分,但是我们得保持一颗与人交善的心,出门见到人,还是要想到积极的一面。
挂了电话,江倾坐在床上长长的叹了口气,才起身换衣服。
和江厦一起赶到教室,让他惊讶的是,除了满地雕塑碎片,还有脸色极其难看的邓芥子和学长巩平平、校办过来拿作品的老师,辅导员居然也在,都一副世界末日的样子。
“太过分了!”辅导员戴着眼睛,脖子以上全是赤色,“这是十分恶劣的行为!江倾你别着急,我们想想办法,和比赛主办方那边说明情况……”
江倾和江厦倒是比较淡定,除了脸色不好看,语气都十分镇定。
“没事,老师你不要气,”他还安慰别人,“不着急不着急,你们吃早饭了吗?”
巩平平:“卧槽,你还惦记着早饭?我都怕你一进门就哭出来。”
江倾也是叹气:“没事没事,都别丧,人这辈子总会有突发事件。”
“这算突发事件?”巩平平撸起袖子,“你知不知道这有多严重?如果要补救,你得在六天,六天做出一个新的作品,你自己想想做了多久!不对,运过去都要几天!”
江倾这才坐下来,看着地上的杂乱,拿起一片看:“确实做了很久。”
他想起这段时间,自己在教室做东西,还要出门再做一个,明明出租屋就在学校后面的小区,为了迷惑方果,他还要坐躺公交车绕路,还是有点心酸。
捏了捏残片,他在心里哀叹:方果,太糊涂了。
巩平平见他看着东西不说话,心里连连大叫,嘴上也不小声:“天呐,你不是真要哭吧?哎呀我就是心急。”
邓芥子推了他一把:“就你嘴多,江倾,别看了。”
江倾撇撇嘴,倒是仰起头,一脸求知:“什么怨念有这么大啊?”
所有人:“……”
老师心想刺激大了,赶紧把残片抢了,安慰:“江倾,听老师说啊,咱们学校,都是大二参赛,你大一,初审设计稿能过,已经很不错了,咱们错过这次也不是赶不上,下次……”
江倾摇头:“老师,我没有伤心,就是觉得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就不想!”老师赶紧看江厦,“江厦,你快劝劝他,别伤心,以后这种机会很多,咱们学校有很多比赛的,大一的活动也很多!”
江厦倒是点头:“确实。”
“确实?”几个人都一愣。
“哪有这么安慰人的啊?”巩平平简直要急得跳脚,恨不得现在有个女朋友在身边演示,“你要好声好气的说,你别哭,咱们以后一定还可以的。”
所有人:“……”
邓芥子一脸嫌弃:“你在说什么?”
辅导员也是一脑袋汗,校办老师不忍心打破这种伤心的气氛,但是没办法,车到点就要走,问:“时间要到了,我们还是把两个好的作品,拿下去吧……”
江倾却摇头,可怜兮兮的:“可以再等等吗?”
老师:“等?”
手机在兜里震动,他打开看,声音很小:“再等,一个楼梯的时间。”
所有人都一愣。
王林君浑身都是汗,气喘吁吁还不忘手要稳,和几个同学抱着个大缸子出现在教室门口。
“我,我到了,”他险些要蹲下去,“车走了吗?”
江倾第一个站起来,江厦几乎和他同步,去接那个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