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一更）
魔神没问她为什么哭，这个问题，如今他似乎能猜出答案。
作为魔界尊主而威慑一方的那三年中，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例如汤吉，那是一个阴险狡诈、老谋深算的魔罗族勇士；例如姬姜，那是一个有着不世之材、但身世复杂的神秘女子；例如他记不清面孔的那些叛军将士，他们也曾在他麾下效忠，后来都定格成记忆中愤慨挥戈的样子。
这些人最大的相同，就是他们每个人都不同，人性像一片寂静幽深的海，一眼望不到海底，如果试图探索，很可能溺毙在深处。
所以他从不深究，只管一力破十会，以绝对力量横扫各路琐碎杂音。
他的策略很有效，至少成功震慑了魔界三年，只可惜这样的震慑震不住人心，当他开始出现颓势，魔界就再也无法如他想象中那般，清净安宁。
“……孤先前跟你说过，孤身上有一道秘术，追踪不到来源，也无法推断发作的引子。”田园小径，魔神嫌披风单薄没有穿，光裸着肌肉紧实的上半身，由于气力不足，他说话有些慢，訾灵与他并肩行走，想搀扶他又不知从何下手。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该庆幸那双翅膀没烧掉他的裤子，不然这会儿真的会出大事。
“那道秘术会不时发作，掠夺孤的生命力和魔气，维持最长的一段时间是魔界叛乱前夕，那段时间孤几乎无法调动魔气，仿佛有无底洞在源源不断地吞噬孤，实力只有全盛期的一半，紧接着就发生了叛乱，以汤吉为首，七名长老联合围攻，重创了孤的魔海。”
訾灵：“嗯……殿下怀疑这道秘术与汤吉长老有关？”
魔神淡漠道：“孤不知道，所以才找姬姜，若这世间还有人能研究透这道秘术的来龙去脉，姬姜一定是其中之一，你说你与她关系不错，那么应该知道她在丹药秘术上的天赋是顶尖的。”
“属下知道，”訾灵臂弯搭着披风，两手虚虚地扶住他的胳膊，想碰又不敢碰，“但……”
她犹豫了下，放弃了，伸手捏了捏有些发烫的耳根，道：“但是殿下，您身上有这种致命的禁锢，不应该说出来的，否则消息泄露，只会引起更大的骚乱。”
魔神无所谓，“你又不是旁人，下次想问什么就直接问，孤知道的都会告诉你。”
又是这句。
訾灵已经学会无视，反正她真正想知道的魔神殿下不可能说，索性把这种乱人心神的话当做放屁，左耳朵进右耳出。
她想起前面没说完的话题，“那殿下，之前您说的神脉……？”
魔神这下反倒蹙起了眉。
“神脉是孤自己取的名字，非要解释，孤也很难说清……只能说是藏在四肢百骸，无处不在的一股力量，与天山雪海遥相呼应，全盛状态能引发天地共鸣，电闪雷鸣、墨海呼啸、百鸟朝拜、虹彩漫天……都有可能发生。”
訾灵眨了眨眼，总觉得那些布满身体的暗金线条有些眼熟，心里浮现一个猜测。
“是不是……激发的时候身上沸腾滚烫，发烫的位置灵力以独特走向游动，在皮肤表面勾勒出线条，不发动的时候这种力量似乎藏在骨缝里，温养全身经络？”
魔神扬眉，“仙门记载的？还不算完全寡见。”
訾灵跟上他的脚步，“在仙门中，这种东西叫灵骨，通常伴随着灵纹，也就是殿下身上的线条。”
灵骨分两种，第一种是天生的，第二种是后接的，本质是一种强横霸道的天赋，訾灵不是没见过灵骨，但是第一次见能实质化出羽翼的灵骨，不怪她第一眼没认出来。
而且魔神殿下口中那些天地共鸣……她也只在古籍中见过。
木屋就在前方，魔神熟络地推开篱笆门，一边往里走一边道：“孤不怎么了解你们的修炼法则，只听你说，两者似乎不大一样，孤的神脉与虚无之相一脉相承，神脉燃烧，虚无之相的本相才会显露……”
訾灵步伐一顿，“虚无之相的本相？刚刚的双翼……”
“虚无本相的一部分。”魔神站在木屋门口，平静的眸光望向她，“怎么了？”
訾灵冲他眨眨眼，忽而粲然笑了。
“殿下，您一定没看过仙门编纂的上古百神谱。”
魔神歪了一下头，“有什么问题？”
“上古年间，诸神开天辟地，他们所持有的、某种与天地同高的大神通，叫做法天象地，诸神陨落后，这些神通遗留在世，化为传承，后人称之为神相，或者法相。”
“上古百神谱中，有神鸟鸣声如凤，重瞳之目瞬窥千里，目之范围内，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形态莫测，羽翼生光明之火，专克邪佞，焚尽一切死物。”
“这种神鸟，叫重明。”
訾灵提着裙摆避开污泥，小跑着到他面前，笑眼弯弯。
“您可真会抢名字。”
魔神对訾灵的夸赞无动于衷，毕竟在他眼里，名字只是一个称呼。
推开木屋，青灯仍旧在熟悉的位置静静燃烧着，訾灵熟练地从角落里翻出钉耙，对着青灯就是一耙子下去。
青灯纹丝不动，浑然像被钉死在桌面上，但表面很快被钉耙划出一些痕迹。
也行。
弄不烂这破灯，给他留点疤也是好的。
訾灵钉耙嚯嚯向青灯的期间，魔神在屋内扫了一圈，很快发现一点异常——屋内木板床上躺着一个人。
他上前两步看了一眼，还是个熟人。
“訾灵。”他唤来少女，指指床上姿势摆得像死尸一样的仙门弟子，道：“你们应该认识。”
訾灵总算放下钉耙，立地成佛，走过来看了眼，确实认识，季扬小师弟嘛。
但是——
“您知道他是谁？”她心中警铃又开始狂轰滥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