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纪府不可信。
纪姜伸出手,神色淡淡地抚过这些横线。
据纪府下人所述,她是两月前随流民流亡至虞城,遇上外出施粥的纪大少爷,纪大少一眼认出她是八年前走失的妹妹,带回府中好生安顿,同时发觉她状态有异,请医师诊断方知,她后脑有淤块凝堵,导致她的记忆只能维持七天,七天后便会全部忘掉。
也就是说,她这金鱼一样的记性是旧伤,早就存在。
纪姜摸摸后脑勺,不置可否。
她是直觉很强的人,纪家家主和纪大给她的观感都不太好,想必之前正是因为心存疑虑,才有了这本薄册,册中内容是数次暗中调查得出的结论。
翻到第二页,第二页写着身份未明。
这说明她此前并不是流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被纪家捡回来,但纪家的说法肯定是假的。
第三页写着会锻造,会炼丹,或曾修习仙法。
第三点更加印证她的猜测,就算遭逢天灾人祸,会锻造这门手艺的人都饿不死,不可能会变成流民,一路流亡到虞城。
而且她的锻造术明显非同一般,在匠人中是数一数二的好手。
有这种手艺,怎么也不会流亡。
正要翻到第四页,窗外的空气发出细微呜咽。
她感官极其灵敏,捕捉到来人的风声,不动声色地将薄册压到腿下,用衣裙遮掩。
支窗未关,这栋小阁楼建得凌空凌霄,能俯瞰整个虞城的夜景。
纪姜垂眸,用无声试探着对方的来意。
少顷,一道身影从窗外翻进来。
纪府护卫森严,阁楼又高,此人来得轻而易举熟门熟路,不仅修为高深,对纪府也颇为了解。
纪姜转动轮椅,回身看去。
对方很年轻,背后负着一柄窄背长刀,一只手支在膝盖上,另一只手从身后拔出武器。
他既没有挥刀,也没有靠近,在纪姜平静的目光中,把刀尖转向自己,握着刀格上下晃动,刀柄缀着的花铃随之摇曳,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姐姐。”他唤了一声,把刀收起来。
见到那枚花铃的瞬间,纪姜平静的脸庞上瞳仁骤缩,一股她也说不上的熟悉感瞬间笼罩周身。
旋即她皱起眉。
对方认得她,并且知道她会凭借哪些物品判断敌友,拿出这枚花铃,是告诉她自己不是敌人。
这就有点奇怪了,她对年轻人手中的花铃熟悉,却对年轻人本人不熟悉?
宫浮翻身进屋,从怀中取出几个药瓶,自顾自走到里间,在妆台前停下,“这是你上次让我找的灵草,按你的要求磨成粉末,还有几样虞城没有,我托外出的教习帮忙找了,应该很快会有消息。”
妆奁里分布着无数暗格,他不知按了哪儿,弹出来一个连纪姜自己都没来得及发现的小格子,格子里空空如也,他看了一眼,道:“你去帝都,把药都带走了吗?”
纪姜摸了下怀中的小瓷瓶,不说话。
“还没研究清楚你身上究竟是毒药还是秘法,那些药不能随便吃。”
年轻人把小瓷瓶放到格子里,又阖上,转身道:“姐姐,别担心,我会救你出去的。”
纪姜一直听到这里,神情才有些变化,眉梢微动,意味不明地看着眼前的陌生面孔。
这句话里透露一个信息:
她是被困在纪府的。
“你还知道多少?”纪姜开口询问。
宫浮不解地歪头,“姐姐没看你藏在暗格里的册子吗?不应该啊,你训练出了肌肉记忆,以往第一件事就是看册子……”
“我所知与册子上相差无几——你的失忆不是巧合,是某种人为的毒药或者秘术,而下手的人很可能就是纪府。”
“在你离开纪家的这八年中,似乎还有某些同伴,你在试图寻找他们,你告诉过我,你的归属感在东边。”
纪姜望向支窗,雕花窗棂框住一轮圆月,那正是朝东的方向。
东边……
虞城往东,只有几座边境小城,再往前就是深渊了。
“说到这个,”宫浮走到她面前蹲下,轻轻握住了轮椅的扶手,擡起脸来,“我遇到两个人,他们似乎认得这枚花铃,向我询问来处,不过我担心他们是你的仇敌,就没说实话。”
“一个叫重明,一个叫林訾。”
宫浮视线紧紧追随着她的神情,一个蹙眉一个垂眼都能都能尽收眼底,但纪姜面不改色,对这两个名字没有丝毫反应。
记忆缺失的时候,本能反应是最靠谱的。
宫浮失望地低下头,“看来你并不认得他们。”
那两位后辈深不可测,若有他们助力,就离为纪姜寻找解药然后帮她离开的目标更近一步了。
“幸好当时没说实话。”
他简单地跟纪姜交谈两句,便准备离开,“纪府这两日的守卫又森严了,我不能停留太久,总觉得他们发现了什么,幸好今夜有灯会,府中忙乱顾不上戒备……”
纪姜还在思索着那两个人。
不认识,不熟悉,但……
能认出花铃,就算是仇敌,也定然打过不少交道。
“你说的那两个人,现在何处?”
宫浮刚准备翻窗出去,听她出声,硬生生顿住动作,一条腿伸出窗外,半边身子艰难回头。
他思忖一下,“唔,他们都是三式者院的弟子,平日住在寝舍,今日是花朝节……哦对,林訾师妹与季扬有约,这时候去季扬家中或许能找到她。”
花朝节。
人山人海,人满为患。
纪府没法对她严盯死守。
纪姜:“在纪府侧门外的巷子尽头等我。”
僻静的院落,訾灵站在屋顶,手中折扇刷地合拢。
“澹台衡。”她垂眸注视着院中的人,月光在她身上洒下清辉,勾勒模糊的轮廓,使她脸上的神情看不真切。
澹台衡。
这个傻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