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开始忽悠的萧云心中灵光一闪,低着头,用没有情绪起伏的语气说:“朝中的大臣正在为太子殿下选妃,此事你就算尚未听闻也应该有所预料。”
他自然是有所预料的。
因为谁都看得出来,皇帝快要不行了。
天子的后宫资源也是世家想要瓜分的存在,他们自然要趁皇帝死之前就定好。
不然以太子的本事,三年之后哪里还有他们在这件事上说话的份?
萧云:“有很多人推荐了御史大夫的女儿,你的堂妹谢清梦,但你我都清楚,谢大人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谢攸点点头:“前不久,大伯也派人传消息回来,说要家里在翰州为二妹寻一位良婿,让她届时回来成亲。”
萧云:“大家也知道这点,所以又有许多大臣推举我当太子妃。”
谢攸:“……”
他并不是迟钝地没有料到这点。
只是一直以来,都没有将太子和她混作一谈。
她每次提到太子的时候,态度都很正常,也从不避讳地当着太子属下的面与他亲近来往。
如果太子与她之间可能存在男女之情,那早没他什么事了。
所以在他的印象,太子只是“那个救了他恋人,给她地位和权力,但是占据了她大部分时间的家伙”。
甚至没有用“男人”来形容的必要。
因为没人可以想象太子跟人风花雪月,为情疯狂的样子。
但是。
但是仔细想一想,若仅仅将太子妃看作一个职务,她未必会很排斥。
因为她本就是不会为情所困的性子。
如果没有他,她肯定也看不上其他的男人,与其嫁到别人家相夫教子,她可能更愿意当太子妃来继续自己的事业。
谢攸沉默了很久,才轻声问:“你是为了躲那些人才来的云穆?”
萧云点了点头,说:“我已经明确地拒绝过多次,但他们竟然说服了父亲,父亲很希望我能够当太子妃。”
谢攸对此也没有意外。
杨谷身上始终有着极强的商人属性。
别看他前期给太子送钱送粮,还出人手和商队,仿佛是什么大善人转世一样,实际上单单是近一年,杨谷都靠着太子和自己如今的右相身份,将自己捐出去的那一般身家给挣了回来。
一年挣小半辈子的钱,这生意谁看了不觉得划算?
利用子女的婚事来谋取利益的事情,杨谷也不是没有做过。
陈安的事情对他来说,也还历历在目。
那种人家,那种人品的人,杨谷都能闭着眼睛嫁女儿,何况是已经与他们家利益高度绑定的太子?
萧云一看谢攸冷下来的眼神。
就知道他信了。
感谢右相大人的差信用,感谢他能够用来背锅。
他们俩的爱情就指望杨大人抗住了。
已经开好头,萧云继续逻辑流畅地扯谎:“但我也不是吃素的,你也知道,父亲他不擅政治,我在殿下那里说话比他更好使,所以在这件事上,尽管他是我的父亲,他也不得不考虑我的意见。”
右相,一款大家心知肚明的吉祥物。
大多时候只负责在太子不出面的时候,传达太子的指令。
他身边围绕的人,也大多数是冲着太子去的,但假如他的女儿成为太子妃,情况又不一样。
谢攸对自己这位未来岳父的印象跌到谷底,又无可奈何。
他:“所以你的意见……”
“我自然是想要与你成亲的。”萧云非常坚定地说道,“但父亲觉得,我嫁到谢氏,以如今的朝堂情况来看,并不能给他带去多少助力。”
“所以他并不是很赞成我们俩的婚事,提了一些很过分的条件。”
“我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应该跟你说一下。”
谢攸早预料到自己要娶她会有不少波折,闻言用温和且安抚的语气说:“如果有做到的可能,我一定尽力。”
萧云张口就来:“首先,是要在京城有固定的住所,不能像之前那样寄住在伯父的别院中。”
他点头:“这是自然。”
她:“其次,我和我们以后的孩子需要长期留在京城,孩子的户籍要在京城。”
谢攸依然点头。
这是他今天试探过的事情,所以他并没有抱有“她会放弃权力,远嫁云穆为他当谢家主母”的希望,做好了不能时刻相处的打算。
而对于二人的孩子,他之前表示过不强求,看她的意思。
京城户籍也行。
他大伯一家就是京城户籍。
萧云咳嗽了一声,说出最后一个要求:“他要你入朝为官,成为他的助力。”
谢攸:“……”
这就很难点头了。
这个决定涉及到全族的利益,不是他能够轻易答应的。
“我也知道这是在为难你。”
萧云状似难过地低头,实际上是心虚地不敢看他的眼睛。
“但父亲的态度很坚定,他说如果你不答应,他就在你上门提亲的时候拒绝你。”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谢“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个传统设定。
这年头可没人为了爱情跟家族决裂。
除非是私奔去没人认识的地方,不然没有家长同意的婚契都不具有法律效益。
以他们两个人的身份,是绝不可能私奔或是名不正言不顺地在一起的。
心情紧张地等待了半天,萧云只等来一句略显疲惫的话。
谢攸:“此事,我会慎重考虑,并跟家人商量。暂且不提吧,我的家人很期待你的到来。”
她有点失望,但很快表示理解。
让老板娘续了甜汤,她专心地听他讲起自家的事情。
谢家是三代人住在一起。
最上头是他的祖父祖母,父亲那一代是四个兄弟。
大伯是萧云很熟悉的御史大夫谢沉,排行第二的是他的父亲谢泽。
排名第三的是他方才提到的养了只学霸鹦鹉的三叔,名叫谢沐,主要负责谢氏的族产管理,从前给谢老爷子打下手,如今给他打下手,是性子挺随和的一位长辈。
排名第四的是谢逸的父亲谢潇,如今的翰州别驾。
谢攸这一辈兄弟七人,姐妹五个,他是长子,五弟谢衡以及年仅三岁的七弟谢白是二房所出。
二弟谢圭,六弟谢瑜,二妹谢清梦是大房所出。
三弟谢逸,大姐谢长宁是四房所出。
四弟谢轩,三妹谢寻雁,四妹谢文心,五妹谢瑶月是三房所出。
萧云数了下他们家的人数。
2+4×2+7+5=22
哦,还要加上已经出嫁的谢长宁的夫君。
这是整整二十三口人!
虽然还没有她的兄弟姐妹多,但一想到这二十三个人会带来的亲友关系,她就有些窒息。
作为外来者,要跟他们没有隔阂地好好相处,几乎是不可能的。
因为护短和双标都是人的天性。
他们有多满意谢攸这个嫡长子,就会有多挑剔她这个一直让他妥协的儿媳妇。
实际情况比萧云想得要好许多。
诚如谢攸所言,他的家人大多性子不错,礼仪和教养都用来约束自己,而没有拿来要求别人。
谢母怀里抱着三岁的小儿子,身侧站着已经二十二岁的大儿子,但看起来仍然若二八少女一样风华正茂,眼睛带着一种未被岁月磨去的灵气。
对萧云的态度客气极了,又是嘘寒问暖,又是问她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
做任何安排之前,都会问她的意见。
搞得她无所适从,成为了无情的点头摇头机器。
会重复输出“谢谢”“不用了”“这样就很好”这类话的那种。
萧云擡头望天,心想:难道所有人第一次见家长的时候都这么尴尬吗?
见她实在是如坐针毡,演技极差的谢母选择退场。
并将大儿子拉到一边去说:“你要不要带她去见你祖母?那边已经把见面礼准备好了。”
谢攸摇摇头:“她只是简单拜访,不必惊动祖母。”
“嗯?”谢母大为吃惊,“你们俩的婚事不是就差走流程了吗?为什么不见?”
他:“有一些……意料之外的变故,我之后会向父亲说明,现下就将她当做客人招待便好。”
“……”
谢母有些生气,但不敢当着儿子的面生气。
她只说:“反正爹娘也做不得你的主,你这么说,我可就当普通客人招待了。”
等谢母再出来时,萧云感觉两人之间的相处又恢复了恰当的距离感。
舒适了很多,但隐隐感到不对劲。
没等她分辨出哪里不对劲,不知从何处得到消息的谢家其他人涌了过来。
好奇,打量的目光尚能忍受。
跟她搭话,说一些她并不想谈的话题,就让她有些窒息了。
经过了漫长的一下午加一晚上,萧云最终确认了一件事:这小媳妇她是当不了一点儿。
也别想着来这儿进货,赶紧回京城算了。
顺利的话,她就风风光光地迎娶谢大公子。
不顺利的话,这恋爱她谈一辈子不结婚。
嗯,没有分手这个选项!
第二天一早,萧云就将装着剑的玉匣塞给谢攸,一语双关:“这剑还未取名,你若是有了决断,就传信告知我的。”
然后立刻开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