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白
裴映洲不知这是藤月诓骗他的话,以为姑娘发现圣旨没了下落焦急,心中有些说不出的烦闷,藤月被裹在大氅里,看不清他的神色。
但裴映洲一贯这副闷葫芦样子,藤月也没有多想,以为他是在牢中待了许久心中有些抵触,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没有娇弱到如此地步。”郎君突然开了口,将大氅的系带给姑娘系好。
藤月难得有这般乖巧的时候,静静地等对方的动作完成。
修长的手指将结挽成,别扭似的,裴映洲不再看她,脚步很快地往回走。
真是个傻子。
姑娘吸了吸微红的鼻子,拭去落在鼻尖的雪花,跟上去。
满院的银杏叶已经落尽,雪花如羽毛般轻盈地飘在空中,又像吹落的梨花瓣,零零落落,点缀出冬日生机。春华早早地便将屋内燃了暖炉,待藤月与裴映洲归家时,室内已温暖如春。
这般静谧的温暖。
这是藤月来郢都这么久,第一次确切地感受到“归家”的意义。
这样的平静能持续多久谁也不知。
可是她生了长久地留下来的心思。
旧事未竟,前途未卜,贪图这仅存的温暖,鸠饮止渴,是她唯一的私心。
藤月与裴映洲成婚以来,无论是在郢都,还是韶州,要么是分房睡,要么是同房不同榻。虽说搬来了小院,为了避人耳目,依旧没变。只是藤月进入小院时一切都已安排好,裴映洲要么宿在书房,要么歇在窗边的榻上。
她觉得对不住郎君,裴映洲只道:“我平日公务繁多,归家甚晚,若你睡窗边难免惊着你。且我虽不如你武艺高强,身体也算得上强健,睡此并不妨碍。”
今夜亦是如此。
万籁俱寂,听得簌簌雪声。
窗边的榻上被铺了厚厚的羊毛毯子,裴映洲在狱中这般久,洗漱自是迟了些,加上久积的事务,回房时姑娘已经倚在窗边的榻上熟睡了般。
他收束脚步,走到姑娘身边,欲将藤月抱到榻上。
甫一伸出手,便觉得这也不是、那也不对。
思忖再三,最终还是连着毯子,想将姑娘抱在怀中放回床上,还未反应过来,便险些被看似熟睡的人来了个过肩。
藤月这些日子十分劳累,本想着夜里寒凉给郎君加一床锦被,谁知自己竟睡着了。只是她向来浅眠,下意识不喜被人触碰,裴映洲没有防备,不察几乎被她得手。
两个人呼吸相闻。
烛火摇曳,室内的空气似也变得燥热,连同燃着的炭火,时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爆炸声。
藤月迷迷蒙蒙地睁开眼,看到裴映洲,以为还是梦中,笑着拍了拍他的脸道:“傻子。”
她松开手,欲起身,却局势颠倒,被人压在榻上。
裴映洲今日的郁气似乎有了出口,他看着姑娘朦胧的眼,有些懊恼自己的冲动,依旧不肯放手。
“你…”藤月这下是真的有些许蒙了,语带疑问。
“一定要和离不可吗?”
郎君的影子印在她澄澈的瞳孔里。
姑娘没有反抗,又似觉得对方的话荒谬,脑袋枕在柔软的毯子上问道:“什么?”
“阿满,我不是圣人。”裴映洲叹了一口气,话语夹杂着些许无可奈何。
他湿漉漉的眼神锁定藤月,最终将这么多天说不出口的话吐露:“可不可以,不要和离?”
不要走。
留下来。
留在我身边。
“如果我说不呢?”
姑娘的话在他意料之中,裴映洲依旧没有起身,他的脸逐渐凑近,声音轻如窗外纷飞的雪花。
“那你能不能等等我。”
藤月本想逗逗对方,如今郎君这般说,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裴映洲的话没有停,他说:“我与你一同去尹州。”
“你…”藤月话语带着震惊:“你自幼长在京城,父母亲人都在郢都,哪怕旁人对你算不得好…祖父却是尽心尽力。”
“你的前途,难道也一并不要了吗?”
裴映洲没有说话,但是藤月懂了。
他本就无意官场。
旁人皆说裴三公子为人淡漠,却不知正因为对一切都漠不关心,所以甘愿行尸走肉般困在裴家的牢笼。
正是因为她懂,才分外心疼。
“裴映洲,你好好看着我。”姑娘将郎君的脸扳正,道:“不是这样的。”
“裴三公子若真的只是行尸走肉般活着,怎么会不顾裴家意愿进翰林院做一个小小修撰;若真无抱负,又怎么会前往韶州,与百姓同生共死、为镇国公府昭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