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三式者院寝舍,躺椅上的男子蓦地睁眼,似有所感地朝某个方向看去。
“诶,你不是不去看灯会吗?又去了?”他长身而起,提着灯就出了门,桑文曜闻声从里间出来,看着他头也不回的背影,差点骂人:“你倒是等等我啊!一会儿不去一会儿又去,变脸比翻书还快,你个祖宗……”
重明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扬长而去。
他不是去灯会的,没有去四人约定好碰面的地方。
适才一瞬间,主仆印传来微妙的异动,在双方都不知情的情况下从他这里夺取了一丝生机,要在以往他不会注意,就如訾灵口中数次生死攸关,都靠他的生息续命,而他一无所觉一般。
但现在魔海剥离,他体内只剩下神脉和这些天引气入体贮存的灵气,这一丝生机流失使得神脉被动觉醒,试图补上身躯的豁口。
他注意到主仆印异动,同时也认识到,訾灵出事了。
若非重伤,主仆印不会主动出现,平衡双方的生命。
按照之前的约定,今晚訾灵要去找季扬,这时候应该还在他家。
想到此,重明出门前顺手把訾灵送来的花灯提走了。
踏出三式者院,虚无之相飞快蔓延。
他无暇考虑是否会触碰到灵力禁制因而受伤,顾不上许多,神相几乎是横冲直撞地向四面八方展开。
空旷的院子,訾灵肩上扛着琵琶,拉扯着琴弦的左手不急不缓擦拭掉唇边溢出的血。
如今的境界,想在不召唤法相的情形下殴打澹台衡,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男人站在树梢,深色衣裳与阴影融为一体,胸口和肩颈都隐隐作痛,这两个地方,刚刚正面挨下了訾灵一琵琶。
澹台衡闪烁的目光中有些心有余悸。
命硬,还好这个丧心病狂的女人现在境界跌落。
搁以前这两下能送他上西天。
他气息紊乱,虽然挨了两下,但看起来并不严重,反观訾灵就比他狼狈许多,右肩被扇骨扎穿,衣裙被风刃刮出无数口子,颈项又多出来一道伤口——只差毫厘,这道伤口就能割开她的喉管。
訾灵:“啧。”
她仰着素白的脸,面无表情凝望着树间的澹台衡,稚气未脱的脸庞上挂着冰霜,寒气森森。
双方无声对峙,相较于凶名在外的澹台长老,訾灵看起来实在纤弱了些,浑身是血地站在那里,孤立无援又楚楚可怜。
于是季扬决定暂时摒弃自己的道德,“我可以跟你一起上。”
老师说,打架要有武德。
但澹台长老欺负女孩子,他先不讲武德的。
訾灵还未说话,树影间溢出一声嗤笑,澹台衡微微侧身,露出半张讥诮冷峻的脸。
“你还没看出来?她就是尊杀神,比外表看起来狂妄得多,别被她这张脸给糊弄了……”
訾灵漠声道:“你一个疯狗,好意思说别人是杀神?”
澹台衡森然道:“能压制住疯狗,你莫非是什么正常东西?”
强大的修者多多少少有些毛病,这话有理。
魔神殿下强得目中无人,可他丝毫没有共情力,或许也正是没有共情力,才能理解那些世人眼中晦涩如天书的法术灵决,悟道在他眼中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澹台衡和萧岛在十天干中一个排第九,一个排第二,靠的是一次次濒临绝境的感悟,他们依赖生死之际的灵光一现,所以对战起来不要命,只求酣畅淋漓。
那一届十天干被誉为黄金一代,上下百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訾灵压制两名疯狗和一干天赋卓绝的同窗,稳坐第一,还坐了两年。
她也有毛病,而且病得不轻。
早前在四御学院修习时,沧澜宗掌教独女的身份给她惹出过不少风言风语。修仙界仙门百家排个榜,沧澜宗一定位列前十,掌教独女的身份在外能带来许多尊崇,但在四御学院不是。
四御学院广纳天下寒门,不分尊卑,不以学子背后势力动摇,一视同仁,不偏不倚。
这里聚集着许多寒门修士。
进学院第一年,訾灵张扬的性子就显露峥嵘,兼之苍澜宗少主身份,在同窗之间的人缘不怎么做好。
一开始只是名声不好,后来变作隐藏在暗处的挤兑。
澹台衡是大征六皇子,惹人注目程度与她不相上下,看她处境不妙,提醒过两句。
“啊,这样啊,谢六殿下提醒。”当时少女笑眼弯弯朝他摆手,扭头就跑了,看得出来丝毫不上心。
事态转变是一次灵草失窃,她在一次测验中狠狠打了一位师兄的脸,后者怀恨在心,偷了她精心栽植的灵草,不仅毁坏即将成熟的灵植,还将种子全部沤坏。
那灵植訾灵从入门便带着,是她在沧澜宗时用宗门天材地宝捣鼓出的新品种,磕磕绊绊培育三年,眼见要瓜熟蒂落。
师兄毁的不仅她三年的养护,更是用无数天材地宝堆积起来的心血。
澹台衡听说那株灵草可以温养神魂,如果培育成功,对破境时期神魂动荡的修士无疑是一根定海神针。
可惜了。
訾灵当时什么也没说,情绪看起来很平静。